那一年夏天,我的生命正處於一個停滯不前的矛盾狀態,我鎮日在情朗的天色之下左右閃躲,企圖逃避時間和現實。如果不是能隨時從背包裡拿出相機,扣下快門練習框限天地的遊戲,也許我會真會亂了自己心智。
已經忘了關於企圖形塑這畫面的念頭從何而來,也許是日夜顛倒後的恍惚,也許是剽竊自他人的神思。我突然開始想像著,雙手交叉垂擺在身後腰際的樣子,也許像是一對翅膀,天使的翅膀。我約了A同學來幫忙入鏡完成這張照片,在一個舒適的午後,在醫學院舊館。
整整一年之後,我到高雄左營當兵。在第一次懇親會時,爸媽帶來我的手機,迫不及格待打開了電源,有零星幾封大學同學傳來祝福當兵順利的簡訊。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同學A打來的。
接起電話,傳來依舊是A同學那總給人慧黠幹練的口吻。「下禮拜六,你能來幫我一個忙嗎?想請你來幫忙拍些照片。」霎時我以為是A要結婚了,順口回了句玩笑話,畢竟那時真的開始有大學同學早婚走入禮堂。
「我爸爸過世了,想麻煩你來一趟告別式,幫我留下一些紀錄。」
雖沒生在萬貫家財的人家,但在父母的庇蔭下,此生也尚未經逢什麼當真嚴肅的人生鉅變。至今我仍清楚記得,聽到A靜靜說出那句話時,我心中的震撼。
彼時人在軍中,剔了一頭短髮,全白的海軍禮服在初夏的南部豔陽下熠熠反射光茫。我沒有人身自由,什麼事也無法為同學做。我只能回以幾句,無足輕重的安慰話語。那也許是我第一次真正明白,一點力量也沒有的感覺。
自那之後又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昔日的同學們各自以不同的速度,往不同的方向奔去。我偶爾會見到A同學。想起從前尚能在學校中偶遇的時光,想起那一通在大太陽下接起的電話,想起我在醫學院向他解釋拍攝那個畫面的發想緣由,天使的翅膀。相信A與家人已經走出不捨和傷痛,相信離開的人都沒有真的離開,他們始終守護著心愛的人。
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使,或遠或近庇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