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PTT雨生版得知有一群雨生的歌迷熱心地發起了這個活動。是張雨生出道二十週年,也是他逝世十周年。
無奈這個展覽的時間非常不利於我,恰好卡在期中考前的周末。然而這是再怎麼樣也不容錯過的,我算準了時間,在展覽第三天的最後兩個小時去看展。在基隆路上從自來水處搭第1路公車恰好可以到達展場-信義公民會館,位於莊敬路和松勤路交叉口。
到了公民會館,我才後知後覺地明白原來這裡就是從前的四四南村,台灣第一個眷村,安置第一批隨軍來台的兵工廠眷屬。有點難想像雨生紀念的展覽場地竟然是選在這樣的地方,典型眷村式低矮的平房,坐落在繁華的信義區中央,抬頭便是台北101大樓。穿梭於這裡的身影都是年輕的,房舍以及巷弄都被整理打掃地太過於整潔,全沒了歷史和光陰的痕跡。
轉過幾個彎才找到了展覽的入口。走進會場,映入眼簾是繫在細繩上一張張的白紙,從天花板垂掛而下,全是張雨生生前作品手稿的影本,多半為歌詞最後定稿時以手寫做修改的記錄,其中穿插著少許記有作品原型或是練團套歌的簡譜。展場右側陳列了所有張雨生的出版品,包括生前所有的個人專輯、參與製作的唱片,以及逝世後唱片公司為他發行的精選、紀念專輯,最前方靠近舞台的地方則放置了數把雨生生前使用過的吉他。我到場時,主辦人員在會場內播放著幾首雨生經典作品,眾人坐在椅子上靜靜聆聽,站著的人也鮮少走動。這天不巧我沒有太多時間能讓我閒逛及放空,我迅速穿梭於展場,急於看完所有展覽品。這次展覽其中一個重要的宣傳點是雨生生前親筆寫下的書信,如果我沒有看漏的話,展出的書信應該全部都是大學時期寫回家的家書,而且多半都已經收錄在1999年出版的那本張雨生紀念書中,看完信的開頭我就知道之前都已看過了。
他離開這個世界十年了。我也聽他的音樂,十年了。其實從小我就知道我的乾哥哥和張雨生有親戚關係,但是我一直沒有因為這樣的連結而對張雨生認識更多,而卻是到了他死後我才真正開始聽他的音樂,進而喜歡,進而成為生命中無法割捨的旋律。
十年前,1997,我國小五年級。那年我們的世界先後向黛安娜王妃、德雷莎修女告別,香港回歸、台灣發生白曉燕命案、第一隻複製羊桃莉誕生,我仍處於懵懂不懂事的死小孩階段。
雨生發生那場致命車禍時,讀國小的我還沒擁有自己買CD唱片的自由,當時我聽過的他的作品還不超過三首,當然其中包括,嚴格來說對他根本不甚了解,但就是有著莫名地好感。豈知當我才開始要探索、了解他的歌聲、他的創作的時候,他已經一步步走向天堂。雨生和死神拔河的二十四天裡,廣播電台每天頻頻播放著的副歌”Say goodbye,前前後後,迂迂迴迴地試探,昂首闊步,不留一絲遺憾”,伴隨著DJ為雨生祝禱的人聲。每天我緊盯著報紙和電視新聞的報導,祈禱儘管情況是多麼地不樂觀,他終會好起來,繼續唱歌給這座島嶼上的人聽。
然而三個禮拜過去,他終究是離開了我們。我向班上同學借了的錄音帶來聽,這才開啟了我聽張雨生音樂的時光。當時我年紀太小,父母不可能讓我去那場辦在政大禮堂的張雨生紀念音樂會,這成了我畢生的遺憾之一,事後在紀念專輯中聽到張小燕的口白:「1997年11月12日,雨生離開了我們…」,沒有一次聽到這段沒流下眼淚。我懊悔我太晚明白他的好,太晚接受他的音樂的洗禮,甚至有點懊惱為什麼我生得這麼晚。
於是,專輯成了唯一一張我聽了十年依然聽不膩的唱片,縱使每首歌每段旋律每句歌詞都已經深刻在腦海,甚至是這首歌何時出現一聲鼓擊、弦樂器層層堆疊、電吉他縱情狂飆,都能和同好知音者談地不亦樂乎。
升上國中之後,我被允許擁有少許零用錢,我開始存錢買唱片的日子。年歲正在老去的我們總是把十五十六十七的階段稱為最單純美好的時光,那時的我的金錢觀念相當有趣,我總會把一樣物品的價格換算成這是三百塊錢的多少倍數,因為當時只要三百塊出頭就能買一張流行音樂唱片。我每天幾十塊幾十塊地存錢,每存到三百塊我就很開心,因為又可以去唱片行買一張CD了,雖然我的收藏並不豐厚,但是至今也累積了百來張正版唱片。
於是我自為起點,循著時間軸逆向往回探索,我從唱片行把、、等CD帶回家,儘管許多詞句並非年紀尚輕的我能夠明白,我不著急,我有一生的時間能夠去慢慢領略。而許多隱藏於歌曲中的情感或許也必須在我走過更多地方、經歷過更多事情之後才能夠覺察、心領神會。日子久了,慢慢也能夠聽出跨越時間的幾張專輯之間雨生創作的演進,隱現於曲風、曲式的表達。
1998,雨生死後一年,暑假我和家人到環山部落(梨山山區中心處,鄰近松茂、達見、武陵)我乾哥哥家度假遊玩,藉著乾哥哥家和張家的親戚關係,某天晚上我們一同到雨生家做客(那時”張雨生之家”的招牌已經高掛在雨生家的樓頂),張爸爸親自下廚款待來客,在場只有雨生的妹妹玉涵和我年紀相仿(剛好同年),大人們酒酣耳熱甚至開始唱卡拉OK的同時,我只能東拉西扯和她聊天,但同時又得避開關乎雨生之死的話題。玉涵她到是不怎麼忌諱,至今我仍記得她對我說道「哥哥走了,我很想念他。」這句話時的神情。那晚我留下了和張爸爸、雨生妹妹的合照。1999年九二一大地震之後,我在台中市乾哥哥家最後一次見到雨生的妹妹(當時許多山上部落的原住民紛紛下山借住在親友家)。後來,巧合地,雨生逝世之後的住所-雨生園,距離我祖父母的墓地只有二十公尺遠,每回逢年過節前去掃墓,我總會漫步去雨生園看看。悼念這位我心中永遠不朽的奇才。
這麼多年來,從聽搖滾為起點,進而廣泛地聽各國各類曲風的音樂。音樂除了是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某種程度上也是讓我了解不同民情文化的工具,是使我得以更完整的必須。無論是開心、悲傷、高潮、失意,腦中總會響起符合此時心情氣氛的曲調,治癒我的傷口,驅使我更勇敢地面對無知未來。也在聽了這麼多的各類音樂之後,我才明白,張雨生的音樂不只是經典而已,還超越了當時他所處的時代,然而即使是把十數年前他的創作拿到現今的台灣流行音樂界和他人相比,他依然超越這個時代太多。這令我想到那早已成為濫觴的短句,所謂經典,是”True yesterday, true today, true tomorrow.”,用以形容雨生的音樂,只有過之而無不及。